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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赤子之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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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醫原以為不過是普通的暑熱再加上小孩子敏感多思,這才導致了五阿哥的昏迷,卻不料五阿哥半夜裏就起了高熱。

太醫不敢擅專,連忙報給了萬歲爺。

康熙很快就到了,守了五阿哥整整一夜,期間又得瞞著有孕的宜妃,好不辛苦。

五阿哥燒了整整三天,康熙雖不像太子出痘那時一樣罷朝十日,卻也總是一下朝就過來守著。太子和諸位阿哥也都過來看望過五阿哥,表達一下兄友弟恭,只是除了太子和四阿哥,其他阿哥留的時間都不長。

一來一往,太子倒是對這個四弟產生了好感。一來是他們之間連著五弟,本就比旁人多一份親密;二來,太子覺得這個弟弟雖是由皇貴妃養大的,卻難得的沒有什麽野心,人又踏實,以後若有機會倒是可以成為助力;三來,這個四弟是除了自己和五弟之外,身份上難得算的上高的,偏又不是皇貴妃親生的,和德妃的關系也算不上好,不尷不尬,正好是個孤家寡人。

四阿哥對太子伸出的橄欖枝也表現出了十二分的熱情。他雖是貴妃娘娘的養子,但貴妃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,佟佳一族恐怕給不了他多少助力;至於德妃娘娘,烏雅家並沒有什麽出彩的人物,更何況娘娘現在有了小六和七格格,恐怕也顧不上他。太子二哥是正統,跟著他,即使得不到大功勞,也是不會出什麽大錯的。有了功勞,他出宮開府的時候面上也能好看一些。

到了第三天的晚上,五阿哥的燒終於漸漸地緩和了。在一邊的太醫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,不用擔心人頭落地了。

“汗阿瑪——”五阿哥虛弱地喊了一聲。

“小五醒了,可還有哪裏難受?”康熙握住五阿哥的手,“太醫呢?快過來看看。”

王太醫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五阿哥把了脈,又輕輕地摸了摸五阿哥的頭,起身回稟皇上:“回萬歲爺的話,五阿哥已經退了熱,如今脈象也已平穩,應是無礙了,再修養兩天就好。”

“那就好,若是這回小五再出了事,你就去寧古塔陪張太醫吧。”

“是是是,奴才一定照看好阿哥爺。”王太醫心裏抹了一把虛汗,張太醫因為這次五阿哥生病的事,可是已經全家流放了。若不是太後娘娘為了給五阿哥病中祈福,少些殺孽,怕是全家的項上人頭早就掉了。

五阿哥剛醒來,還有些迷茫:“汗阿瑪,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。”雖然我什麽都不記得了,但是我還是覺得好難過。

康熙的聲音從沒有這樣溫柔過:“沒事的,汗阿瑪在這兒呢,汗阿瑪會守著小五的。你大病初愈,等喝了藥再睡一會吧。”

“嗯嗯。汗阿瑪你多陪我一會兒吧。”五阿哥的小手輕輕地拉住了康熙的大手,沈沈地睡了過去。

尚書房又迎來了五阿哥,只是這次卻沒有師傅敢再為難他,也沒有師傅敢教他了。之前的尚書房總師傅還是皇室宗親呢,因為得罪了五阿哥,還不是一樣被萬歲爺找了由頭趕回家去了。新上任的尚書房總師傅戰戰兢兢,恨不得把這個第一天上學就鬧出這麽大事的五阿哥供起來才好。說起來,他的前任也沒做錯,不過這天下是愛新覺羅家的天下,他們這些偏遠的宗親又哪裏比得上人家正兒八經的龍子龍孫呢。罷了罷了,以後只捧著五阿哥就是了。

乾清宮內,康熙放下手中的禦筆,對著正當差的幾位大臣道:“你們也歇歇吧,隨朕去看看那些臭小子。也不知道學的怎麽樣了。”小五這幾日沒出什麽大事,應該已經適應尚書房了吧,這孩子總是讓人放心不下。

幾人走進尚書房,康熙囑咐梁九功不讓人稟報。

尚書房內,講書的先生正在上課。

師傅道:“今天我們講《論語·陽貨篇》。子曰:惡紫之奪朱也,惡鄭聲之亂雅樂也,惡利口之覆邦家者。三阿哥,說說你對這句話的理解。”

“胤祉稟答,”三阿哥向師傅作揖,“孔子說:我討厭用紫色代替紅色,討厭用鄭國的聲樂擾亂雅樂,討厭用伶牙俐齒來作出顛覆郭嘉這樣的事情。所以大清要統治漢人,就要用漢人的規矩去馴服他們,教化他們,讓百姓心甘情願地接受滿人的統治。”

小三倒是盡說些狂妄之語,康熙心裏評價道。

師傅不予評價,又對著四阿哥提問:“子曰:道聽而塗說,德之棄也。何解?”

四阿哥想了一會兒,恭敬答道:“胤禛稟答。道聽途說,古來有之。有些人不僅是道聽途說,而且四處打聽別人的隱私,然後到處傳說,以此作為生活的樂趣,實乃卑鄙小人。所以上位者要明辨是非,不輕信流言,兼聽則明,偏聽則暗。”

康熙點頭,小四答得尚可。

師傅點點頭,看向五阿哥:“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,何解?”

“唔。唯女子與小人難,養也。女子要經歷生育之苦,九死一生。小人,指弱小的人,幼童、鰥、寡、孤、獨、廢疾者,皆在其內。這句話是說,這世上女人和弱小的人活得很艱難,所以作為強者,我們要養育他們,保護他們。”五阿哥沈吟了一會兒,看了身邊坐著的施延圭一眼,接著道,“就像汗阿瑪收回臺灣,是因為鄭氏暴戾不仁,所以汗阿瑪才任命施瑯將軍為福建水師提督,出兵攻臺。”

尚書房內一片寂靜,眾人看著五阿哥,久久不言。

五阿哥的話,與孔子的原意搭不上一點關系。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,這後面還跟著兩句話,近之則不遜,遠之則怨。孔夫子的意思是女子與小人都很難培養浩然正氣,所以和他們相處,太近,容易失禮壞規矩;太遠,又容易招致怨恨。

但是,皇上讓阿哥們讀書的本意就是讓阿哥們明辨是非之道。五阿哥對孔子之言的理解,雖然偏離了聖人的本意,但卻也表露了五阿哥對弱者的仁善之心,尚書房的先生也不好多說點什麽。

最後,漢學師傅只好道,“阿哥此言,雖含大仁,然句讀未明,尚需勉力。”

“是,胤祺謹遵師傅教誨。”五阿哥嘟著嘴嘆了口氣,乖乖地坐下了。

康熙等人走出了尚書房,沒人知道他們來過。

突然,康熙對著身邊的一人道:“敦覆以為剛才小五之言如何?”

“微臣回皇上的話。”那人向康熙作揖,“微臣鬥膽,私以為,五阿哥赤子之心可貴。”

康熙笑了一下:“嗯,你回去吧。”隨即他又吩咐梁九功:“你把康熙二十年的那把牛角弓,拿去給小五吧。”

梁九功應是:“嗻。”那把弓可是皇上用過的啊,看來五阿哥盛寵依舊。

阿哥所,五阿哥的院子裏。

“奴才多謝阿哥為家祖美言。”施延圭向五阿哥跪下,恭敬道。

五阿哥連忙把施延圭扶起來:“延圭,你不必如此多禮。上次的事情本就是我連累了你們受罰,我為你們描補也是應該的。再說了,我也沒想到當時汗阿瑪會站在門外看我們上課,我也不過是無心之舉罷了。如今已經很晚了,你再不走就要宮禁了,快回家去吧。”

“是,多謝五阿哥體諒。”施延圭拱手。這位阿哥,倒是與旁的阿哥不同,不過他也只要照顧好他就是了,不必多做別的事。

五阿哥看著施延圭離去的背影,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,似乎跟著他,他就能找到那夢中丟失的記憶和那個比他生命還重要的人。

其實今天他想說的不是臺灣,而是揚州,是弘光元年五月二十五日的揚州烽火。不過他的直覺告訴他,在這紫禁城裏,這件事不能說!

“爺,您是去慈仁宮用膳,還是此刻就叫膳?”身邊的小太監打斷了五阿哥的沈思。

“我去陪額麽格額吉用膳,咱們去慈仁宮吧。”自從大病之後搬進了阿哥所,他已經好久沒給額麽格額吉請安了,“你去叫上四哥,讓他和我一起去。”

“嗻,奴才這就去。”

慈仁宮。

四阿哥:“胤禛給皇祖母請安。”

五阿哥:“阿木古郎給額麽格額吉請安。”

“好,好。”太後笑著向兩人招手,“好孩子,都過來,讓皇祖母好好看看。你們倆也太瘦了些,若是阿哥所膳房的奴才伺候得不合胃口,就到皇祖母這兒來換換口味。特別是小五,你瘦的也太厲害了些。”

“額麽格額吉,我抽條長個子呢,自然就顯得瘦了。”五阿哥笑嘻嘻道,“再說了,我本來就不胖。您就沒有發現我長高了好多嗎?”

“高了高了,都和你四哥一樣高了呢。”太後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兄弟倆,“快吃快吃,今天的菜都是你愛吃的!小四也多吃點,你們倆可是差了歲數的,小五的個子都快趕上你了。”

五阿哥:“四哥,我吃的比你多,嘻嘻。”

四阿哥不雅地翻了個白眼:“小五別鬧了,安心用膳吧。”

太後慈愛地看著兩個孩子,自從小五搬去了阿哥所,慈仁宮好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。這宮一靜下來,就顯得冷清。還是應該有個孩子在,這宮裏才熱鬧呀。

翊坤宮,內殿。

宜妃懶懶地躺在榻上,等著康熙的到來。

“人都安排好了嗎?”宜妃問。

“回娘娘的話,咱們的人都已經安排好了。”身邊的大宮女答道。

“安排什麽!”康熙突然走進來問道。

“萬歲爺~”宜妃不慌不忙地起身,笑靨如花。

“好了,別行禮了,這孩子乖不乖,有沒有鬧你。”康熙摟著宜妃的腰坐在榻上,撫摸著她有些圓潤的肚子。

“孩子乖的很呢,比小五那時候乖多了,一點也不讓我操心。”宜妃笑道,“萬歲爺贖罪,臣妾想著小五跟著太後娘娘吃喝慣了,習慣了慈仁宮的膳食。臣妾擔心阿哥所膳房伺候得不好,所以特意和太後娘娘要了個廚子放到阿哥所去。萬歲爺~”

“好了,朕知道了,一個廚子罷了。這是你的一片慈母心腸,朕又不會怪你。不過小五是阿哥,你還是不要太過驕縱他了,要曉得把著度。”

宜妃假裝委屈道:“臣妾知道,萬歲爺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好,萬歲爺是外裏裝著嚴父的殼子,內裏還是慈父呢。臣妾不會教孩子,就只能靠萬歲爺多勞心勞力了。”

康熙掐了一把宜妃的小臉,笑罵道:“好啊,小丫頭,看來是爺太寵你了,膽子越發得大了,都敢編排爺了。”

宜妃回嘴:“爺有寵我嗎?”

康熙輕輕推倒宜妃:“那爺今天就好好寵寵你。”

兩人笑鬧了一陣,歇下了。

城西,他塔喇氏府。

“阿兄,你回來了。”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向著施延圭跑來。

施延圭一把抱起小姑娘:“小茹今天有沒有想念阿兄呀。”

“有有有,”小姑娘往施延圭臉上親了一口,“小茹好想阿兄呀。阿兄,他塔喇氏·皦如那個臭小子,又把我的畫弄臟了。阿兄快幫我教訓他。”

“好,阿兄幫你教訓他。小茹,你先回答阿兄一個問題好不好,”施延圭正視著小姑娘,“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,小茹覺得應該是什麽意思?”

“唯女子與小人難,養也,”小姑娘搖晃著小腦袋,“當然是要保護女孩子和小孩子呀。阿兄你怎麽了,這個問題以前我不是在書齋回答過了嘛。聖人慈愛,這句話肯定應該是這樣句讀的。阿兄不許反駁我。”

施延圭心道果然,無奈地搖頭:“好好好,阿兄知道了。我去給姑母請安,小茹要一起嗎?”

“要,我也要去見額娘。”小姑娘從施延圭身上跳下來,在前面帶路。

施延圭看著這個小表妹,她的回答和五阿哥的差不離,這是巧合嗎?小茹一直在他塔喇氏府裏,極少外出,跟五阿哥更是扯不上什麽關系。這一定只是巧合!他默默告訴自己,心裏卻充滿了不確定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1.敦覆是大學士張英的字。

2.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,近之則不遜,遠之則怨。

譯:孔子說:“女子與小人,他們都很難培養自己的浩然正氣,難養身、心、性、命,所以與之相處要有遠近分寸,太近了容易失禮,壞了規矩;過於遠離,又容易招致怨恨,而不利於儒學的傳承。

這句解讀眾多,五阿哥的話是蠢作者個人看法,隨意斷句(句讀),沒有學術依據。

3.施瑯其人,褒貶不一,小說屬於藝術創作,請不要和史實掛鉤。

4.弘光元年五月二十五日,揚州城破,清軍占領揚州後,縱兵屠掠,十日封刀,史稱“揚州十日”。

5.慈仁宮是編的,太後在康熙為他修宮殿前,沒有找到準確的資料表明當時宮殿的名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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